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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是小学老师，我小的时候，母亲去学校教书就把我托管在临近学校的一户村民家，我喊女主人奶奶，年龄也确实比我母亲大不少，但她家的小儿子其实和我年龄相仿，打起架来互不相让，我不算犯上，他也不算欺小。偶尔，我也去母亲任教的小学看一看，算是为后来上学做个热身。
读一年级的时候，我还不足龄，记得一年级的孩子很多，都是当地的农民父母送过来的，满满一屋子，都坐在自己带的小凳子上，老师板着脸对着花名册点名不足龄的孩子，点到的就自己搬着小凳子出来，老师就提着肩膀把孩子揪出教室，然后继续点名，门外的孩子舍不得走，就可怜兮兮地坐在门口眼巴巴往教室里看，我也紧张得不敢呼吸，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不过老师却始终没有念到我的名字。
教室很简陋，窗户是纸糊的，桌子是土砌的，桌面坑坑洼洼，写不了字，每个孩子就再带一块木板垫在上面，写字就不再跳舞。昏暗的教室里面，孩子们都鸦雀无声地听老师讲课，听讲时老师要求孩子们把手背在后面，防止有小动作分心。每到新学期发书时，由于父母没钱交学费，很少有孩子能立即拿到书本，有的孩子大半学期过去了都没有书本，孩子的父母往往卖了棉花后就匆匆忙忙赶到学校的办公室，向老师交上攥在手里皱巴巴的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拿到了新书，把书递给孩子时，免不了要加上一巴掌：“该死的，再不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孩子则强按住心头的狂喜，把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仿佛捧的是自己的生命，生怕一不小心摔到地上，碎了。
小学在一片田野里，到了春天就淹没在无边无涯的油菜花黄里。小学的操场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岸边，穿花蛱蝶深深见，水里，点水蜻蜓款款飞。课间十分钟，操场就成了孩子们的人间天堂，女生跳绳、跳田，男生斗鸡、砸鳖，总之都是忙得不亦乐乎。上课铃声响了，就头上冒着烟汗流浃背地往教室里跑。有一次，我的一个同学淘气玩水不小心掉到操场旁的池塘里，一个老师奋不顾身地跳到水里把他捞起来，他落汤鸡般站在池塘边失魂落魄地哭，往日的调皮劲荡然无存。
老师大多是当地农民转的，我二年级时的一位老师喜欢体罚学生，总是板着脸，不见一丝笑容，我见到他如同老鼠见了猫，手脚止不住地哆嗦。稍不如意，就把孩子揪着耳朵提起，拉到黑板前罚站示众，冬天时有的孩子耳朵冻疮开裂，揪耳朵时常常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有时候，还搜身，口袋里的东西都要掏出来亮相，什么弹弓烟纸盒都作为赃物，一概没收。罚站时站得久了自然身体有点斜，他就冷不丁扫一下你的双脚，让你站直，急了还抽耳光。这种严酷的教育方式好像收效甚微，期末统考时，全班数学及格的只有两人，一天我母亲回来说，我的老师在办公室诉苦，说如果教得不好，怎么还有人能考九十分呢？
我的一个同学，父亲是木匠，他自己耳濡目染的从小就懂得木匠活，总是弄些小玩意让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自己做的铅笔盒，自己做的小木枪，还有自己做的小拉车可以拉着书包回家，同学们常常前呼后拥地跟着他，仿佛拥戴的是大牌明星。有一次，他逮到一只老鼠，就做了一个转轮小木车，架在老鼠身上，赶着到了学校，一路上，聚集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简直是人山人海，就在学校的操场上，大家都惊叹地簇拥在后面，校长和老师也听到了动静，都赶忙从办公室里出来围过来看，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个爱体罚的老师也夹杂其中，脸上好像开天辟地一样地闪耀着孩子般灿烂的笑容，我从来没见过，是第一次，好像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