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胡适的真相

 作为20世纪思想、文化界的领袖,胡适的一言一行常引起人们的关注,不仅是他所处的时代,即使在现在,也常是人们的谈资。当然,其中也难免有以讹传讹和理解有失偏颇的情况。

 比如,常有人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句话是胡适的名言。对此,谢泳先生与胡文辉先生分别写过文章,澄清过相关史实。如今,虽然也偶有人误把此话安在胡适身上,但数量已大为减少。

 最近,关于胡适,笔者目力所及,也看到了几条不太认可的说法,特列述如下,以就教于方家。

 第一条是伪造胡适的日记。伪造如下:

 7月16日:

 胡适之啊胡适之!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7月17日:打牌。7月18日:打牌。7月19日:打牌。

 这几则日记显示胡适年轻时曾连日打牌,沉迷于打牌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制定的学习计划没有按时完成。

 其实,这是一个假史料。胡适留学时期的日记中,根本就没有如此反省的一则日记。此外,胡适日记中确实有多日打牌的记录,不过大都是在上课、学习之后,也就是说,打牌乃是胡适求学时代的业余调剂罢了。多数时候,求学时代的胡适,将更多精力用在了读书、思考、交友、演讲等方面。

第二条是关于一则名言。

微博上有一段话被认定是胡适的名言。这段话是这么说的:“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笔者曾系统读过《胡适**》,并未看到这段话。为求证这段话的真伪,我又求证过邵建、谢泳等多位学者,他们都表示没有看到过这段话。由此,我判断,这段话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为了批评社会中的某一类现象而特意假造的,为了使这段话流播更广,借助了胡适的声名,伪造成了胡适的名言。或许是当下的道德确实出现了问题,这段名言在微博上风靡一时,以至于潘采夫先生在《向胡适先生说感谢》一文中也引用了这段话。不过,胡适一直主张实事求是,对于这不虞之誉,估计也不会笑纳吧。

第三条是关于胡适的婚期。

前段时间,在陈子善老师的大力推动下,胡适早年的日记手稿得以影印出版。这一手稿披露了胡适早年的很多史料,对推进胡适研究,极有帮助。为此,陈子善还特意为此书写了一篇序。在《关于胡适早年日记手稿》中,陈子善曾写道:

 《归娶记》记的是胡适1917年12月16日离京回绩溪迎娶江冬秀的始末,记载颇为详尽。历来各种胡适传记对此过程均语焉不详,包括迄今篇幅最大的江勇振先生所著《舍我其谁:胡适》在内,连胡适到底是哪一天正式结婚的,也无从知晓,成为胡适生平研究上长期未能得到解决的一桩悬案。而《归娶记》中已经明确记载:1917年12月30日“下午三时行结婚礼”。

 陈子善认为胡适哪一天结婚是学界长期未能解决的悬案。其实悬案不悬。胡适的秘书胡颂平在《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中就有明确记载。1961年1月3日,胡颂平记录胡适的谈话如下:

 先生谈起43年前结婚的日子,说:“当年女方要我定日子,我是不信好日子坏日子的,就定了我的阴历生日,那年因为闰四月的关系,阴历十一月十七日,是阳历12月30日,女方翻历书一看,说这天不坏,也就不反对了。”

 由此可见,胡适的结婚日期,并非学界悬案。

 第四条涉及胡适的一个学术观点。前段时间,台湾出版了《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的补编,其中有这样一条:

 “胡适晚年谈话,多次提到愈是边疆地区的人,愈趋向文化保守和排外。如康有为、梁廷枏、张荫麟等,都因为是广东人,那正是中国文化的边区。”

 有学者商榷说:“胡适地偏人保守的判断难以完全成立。康有为当然是粤人,但梁启超这位胸怀开阔的思想领袖不也是粤人么?处在文化边缘地带的人们,感受到异文化的挑战,焕发出某种保守本位文化的精神很自然,但另外一些人以开放的胸怀接纳吸收外来文化也很多见。难以接触异文化之地也无从吸纳异文化。”

 同样是在这本《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补编》中还有下面一条记载:“1960年3月27日,胡适对胡颂平说:张荫麟是广东人,广东是我们中国文化的边区。凡是边区文化都是守旧的,像梁廷柟、康有为、梁启超,都是边区守旧思想的反动,因为边区先与外国文化沟通的关系。”

 也就是说,胡适认为边疆地区学者的文化姿态是相反相成的,既有极端保守的一面,又有极端开风气的一面。而这种开风气的一面,一方面源于对保守思想的反动,另一方面也源于西方文化的刺激。梁启超的出现,恰恰就是源于这样的思想文化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