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无边

 "The Odd Life of Timothy Green" 是一部每一个做父母的人都可以看,或者,言重一些,也许都应该看的电影,不论你认为你自己做父母已经做得完美无缺以致于无可挑剔,还是你仍然挣扎于焦头烂额,手足无措之中,正在寻找与你的孩子打交道的最合适的方式。这部电影没有任何夸张的情节,没有惊心动魄的冲突转折,它只是在平铺直叙的恬淡舒缓中不露声色地展示出理想的父母之爱应当是什么样子,又通过这种不露声色的陈述,激发起我们强烈的感情回应,并进而促使我们去反省思考自己为人父母的资格和成绩。

电影的主干是一个简单的幻想(fantasy) 故事。Jim 和 Cindy,一对平凡朴实到随时可以隐没于人群之中的青年夫妇,经过许多尝试之后,最终被医生告知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都不可能生育自己的孩子。绝望无助,万般无奈的两人,于情急之中想出了一个安慰自己和对方的办法。他们把各自对孩子的期望用铅笔一笔一划地写在纸片上,然后郑重其事地把纸片装进一只木匣子,再把木匣子深深地埋入地下。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话果不其然。在一个霹雳交加,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天遂人愿,一个浑身泥泞,两条腿上长有绿色树叶的小孩子神奇地出现在他们家里。于是,故事由此围绕着 Jim 和 Cindy 对这个因为小腿上的树叶而天赋"异常'的孩子的开怀接受,爱戴呵护,直到最后得而复失的过程展开。

父母之爱,远在孩子出生之前,实际上就已经开始成型了。这种爱,体现在对尚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的期望和祝福中。我们祝福孩子得到或享受我们自己一生中没有能够得到或享受的美好。我们期望孩子成就我们自己一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成就的梦想或者追求。我们企望孩子不仅仅能够延续我们的肉体生命,延续我们生物层面上的存在,而且还要能够继承我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能够延续我们未竟的事业或荣耀。父亲没有能够读博士,于是孩子的"任务书"上也许会有获得名校博士学位(最好是美国的)这一条。母亲懊悔自己嫁了个矮穷丑,于是女儿的"使命薄"里也许会有一定要嫁个高富帅这一条款。在一定意义上,孩子成为我们这些作父母的人的"救世主",因为他/她的身上不仅承担着我们未竟的希望和梦想,同时也背负着我们改正人生错误的机会。于是我们看到没有任何体育才能或成就的 Jim,会期望孩子成为运动健将,既满足自己儿时的梦想,又能够从因为自己在球场上从来不能有所建树,只能当 "water boy" 而始终轻视自己的父亲眼里扳回面子。而善良忠厚,心软嘴更软的 Cindy, 则祈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口无遮拦,仗义执言,"be honest to a fault"。

真正衡量父母之爱的,不是对孩子的期望和美好祝福,而是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不够完满,抑或是没有能力/天份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时父母如何反应。人生充满了未定和未知,而这些未定和未知常常会挑战我们的期望和梦想。即便是Timothy 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也是不够完满的,他腿上的树叶,使他成为一个"异类"。树叶,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异类"的象征。"异类"可以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呈现于各个不同的方面。它可以是孩子的性取向,因为同性恋而成为异类。它可以是孩子身体的某种不完满,因为这种不完满而成为异类,如嘴唇上的一个豁口。它也可以表现为某种能力的缺失,因为这种缺失而成为异类,如结巴等等。Jim 和 Cindy这一对善良的父母,虽然没有因为孩子的"异类"而嫌弃他,并且想方设法掩人耳目,保护他的"异类"特征不为别人所知。但是他们和每一对挚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一样,曾经努力想要"纠正"自己孩子的"异类"特征。他们请来对植物有着足够了解又可以信任的朋友到家里,试图剪掉 Timothy 腿上的树叶,使他能够和别的孩子一样"正常"。Jim 和 Cindy 的可贵之处,在于当自己"纠正"的努力未能成功时,没有固执己见,没有继续按照自己心目中"正常"的理念去塑造或者规范孩子,而是把 Timothy 当成一个 "异类"孩子来以"异类"的方式坦然接受,并且以充分的爱和充沛的激情去呵护照料这个孩子。

父母对孩子的爱,责任,以及义务,是一条单行线。作为父母,倾其所有,付出自己所能固然可敬,但是最理想的父母之爱应当是付出而不求回报,不需要孩子牺牲自己的自由和幸福来满足父母的期望和要求,也不需要孩子在未来艰难的人生道路上背负对父母感恩戴德的沉重负担。正如电影中小 Timothy 在又一阵惊天霹雳中挣脱 Jim 和 Cindy 的怀抱,乘风而去那样,我们也应当让自己的孩子无拘无束,没有任何牵挂地飞翔。

父母之爱,是一定要给出去的。而只要给出去了,就够了。

the_dumb_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