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少年的儿子本来是在埋头猛攻一只道口烧鸡的,不知怎地却忽然抬头,问了我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人的基本权利是什么呀?哪个权利最重要呢?”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三个呀。生命权,财产权和自由权。当然是生命权最重要,没有了性命你还谈什么后两样?”
少年人看看我,又看看烧鸡,纳闷儿地又问:“物竞天择,不适出局,这是天理么?”
“嗯嗯!天理!”我使劲点头,看着烧鸡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如风中之烛。
“那就奇怪了,”儿子再次看了看烧鸡,“万物都要适应,要争斗,要拼搏才能存活,为什么我们人类生下来就有生命权,无条件就有生存下来的权利呢?”
“那是因为………你能不能别老看着那只烧鸡了……”我看着那只风中之道口烧鸡,无端地竟然有点心虚,“那是因为我们是万物之灵呀,因为一万年以来,我们的祖先已经征服了这个世界,已经为我们后人争取到了这个权利了呀!”
“所以,孩子,”我的声音逐渐庄严,目光也逐渐炯炯了起来,“生而为人,就享有了祖先的护佑,可以不托庇于洞穴,不暴走于荒野以躲避天敌的追杀,不会变成别的生物盘子里的一只烧鸡!这是祖先的智慧战胜了天理而赋予你的生之权利!其他动物都没有的!所以,孩子,你要珍惜,并且要传承………”
“天理是可以被战胜的么………”
我瞬间哑火。
…………
作为一家城区医院的门办及疾控主任,妻子已经很久没有公休,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10点前回家了;并且,回到家中就基本上累得不想说话不想动弹。
儿子很自豪。看得出,他认为这段时间自己乖乖地学习,没跟爸爸打架也没给妈妈添乱,也算是为人类对抗凶狠肆虐的时疫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不过还是偷偷地很心疼。
望着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就昏睡过去了的母亲,儿子小声地问我:“这个算义务么?”
“算的算的,”我哭笑不得,“眼下就算是战争状态,你妈妈是一只人类军队的指挥官。”
“人类和病毒的战争?”
“是啊,你又有疑问?”
“那谁能全胜呢?”
“谁都不能全胜。这战争打了亿万年了,基本上从海里打到陆地,从单细胞打到哺乳动物,生命演化了多久,这战争就打了多久呢。”
“谁都胜不了谁那还打个毛线啊?”儿子好容易集气产生的立志投身医药事业,为天下多细胞动物做主的熊熊壮志被我一盆冷水给浇灭了,“讲和了算了呗。”
“你懂个毛线,我们的身体对病毒来讲就是一间能住的房子,不对,一栋能住的大楼!你会不会跟咱们住的这栋楼讲和,然后搬出去?”
“讲和就讲和,我不去占别的房子好了,就现在这间,我自己够住就好。”
“你那叫潜伏,早晚还得跳出来搞事情,必须要轰出去。”
“我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不去抢别人的房子,怎么叫潜伏?你这是川普的逻辑好吧?”儿子撇着嘴,“再说,亿万年了,我早就了解了这栋大楼,可这栋大楼了解我么?”
我平生头一次作为一栋大楼感到无言以对。
……………
夜深了,我在寒风里站在阳台上,吃着剩下的道口烧鸡,看看屋内已经熟睡了的天理捍卫者,和人类女指挥官,看看这栋楼,再看看星空。星空很美,而大楼很羞愧。
地球将在这个晚上完成这一个轮回的自转和公转历程。太阳将从我的身后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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